朱利安·巴恩斯是那种可以在小溪中掀起巨浪的作家。《唯一的故事》是见惯了的、被叙述过无数次的爱情故事,虽然发生在中年妇女与青年学生之间,但终究算不上新鲜,尤其与纳博科夫的《洛丽塔》相比。可朱利安·巴恩斯以其擅长的不确定叙事,在回忆中建构,又在凝望中拆解,有事实,又有想象、假设、观察,更有心理波澜和灵魂拷问,就这样循环往复,来回游走,使小说波浪翻涌。爱情故事更像虚晃一枪,枪晃过去,锋芒却刺入心间,且有生长之势,让人有难以描述的疼痛。如果说这故事是唯一的独特的,不如说在故事之外,关于爱的叩击及回响更令人着迷。
小说聚焦一百二十年前太行山下的村庄,在这个小小的舞台上,上演了一出大世界的闹剧和悲剧。日子不过是一只瓷瓶,易倾易碎。倾碎之时,从县令、捕头到土匪、村民,每个人都面临着艰难的选择,更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人性被剖开,赤裸、真实。各色人众,既有舍生取义者,也有苟且偷生者,既有施暴者,也有受害者,他们是洪流的一部分,也是洪流之上的泡沫。小说可读性极强,字里行间则弥散着严肃而可贵的思考,洪流退去,尘埃却未必落定。
《中原》是口述的多声部,丈夫、妻子、儿子用不同的声音,以自己的言说方式讲述了这个家庭不同寻常、近乎荒诞的故事。写的是家庭,透视的是家庭之外的世界。作为题目的中原无疑有着更深的寓意。阎连科把世界缩小了,放到三口之家观照、拷问。何以如此,各有各腔。过程和结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事件的震荡和余波,是口述时的心绪和气势。小说更具特色的地方还在于,作家在塑造人物的同时,还在“塑造”语言的个性和形象,有时更重后者,人物退到幕后,语言作为主角走向前台,语言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小说满腔乡土味,通篇先锋气。
李浩的《飞翔故事集》既是短篇小说集,同时又可以看成是一部“长篇”——因为它的每一个故事都由“飞翔”来作为支撑,形成了一个多少类似胡安·何塞·阿雷奥拉的《寓言集》那样的想象之书和寓言之书。和多数中国作家的创作不同,和我们惯常见到的小说不同,李浩的小说更强调魔幻、荒诞、寓言等现代和后现代因素,其中充沛着先锋性也充沛着魔幻感。在这本《飞翔故事集》中,四十二个飞翔故事各有翅膀,他充分地利用着自己的想象力也充分地“拿来”,从中国、欧洲的历史故事中,从希腊神话中,从后羿、刘禅甚至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中……然而一经“拿来”,这些耳熟能详的旧故事就改换了面目,有了新的走向和新的思考。在有了像博尔赫斯的小说、马尔克斯的小说、君特·格拉斯的小说之后,阅读李浩的《飞翔故事集》,竟然还有那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多米诺男孩》是张楚的一部中篇小说集,收录了从1999年至今的代表性作品。从极具探索性质的《多米诺男孩》《献给安达的吻》,到形式与内容有机结合的《在云落》《地下室》,再到写实主义的《疼》《因恶之名》,张楚以他对小说的理解体现着时代的审美观念的转移和塑造。小说中的主人公都是县城里灰扑扑的底层小人物,他们在日常生活的重压下叹息、挣扎、求索,不忘对美的憧憬,他们渴求尊严与爱,却总是在叹息声中失望前行。张楚的这部小说集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一首失意者的咏叹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