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用母语在阅读这本书,虽是一百年前的故事,看来却是如此熟悉。过番这个词,对我并不陌生。小时候如果一个人出门很久没回来,人家就说他去番畔过番了。当时,我并不知道番畔具体指哪里,只知道是远方。
番畔不远。奶奶说在美国的二老伯(爷爷的二哥)二十多岁去过番后一直跟家里失去联系。在家里老嫲(爷爷的妈妈)去世前,才收到老伯给家里寄的信,信里说了他四十年去过哪里,最后如何在美国娶妻生子,附上几张照片。那时老嫲已卧床多时,即将油尽灯枯,收到信知道她的儿子还好好活着,心中了了记挂,这才闭了眼。那以后,隔个三五年,老伯会给家里寄信寄钱。老伯没有回来过,但是我们从小都知道有这个二老伯,他们在美国的全家福就挂在老叔家(爷爷的弟弟)墙上。最后一次寄钱回来应该是我八九岁的时候,只记得有人说美国二老伯寄钱回来了,五服内的人都有数到,每个人200元。那个时候200元对我们来说并不多,但是还是很感动,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身在国外还惦记着家里所有他记得的人。
书中提到的过番的人,即使是被“卖猪仔”的,都会惦记着要给家里寄钱,省吃俭用都要给家里寄钱。我不知道二老伯经历过哪些苦难,在四十年失联的时间了经历过什么,寄给我们的钱沾上他双手多少的血汗,只知道血脉相连的亲情就像风筝的线一直牵着过番的人,让离家的游子一直记得家的方向。
多子多福。书中乔治说潮汕人不浪漫,就算娶十个老婆,也与浪漫无关。书中郑梦梅和陈光远都没有否认,我看到这里也没有否认。确实,潮汕话里没有浪漫这个词,最接近浪漫的词是“痴糕”,并不是褒义词。潮汕的多生多养不见得与爱情有关,与浪漫有关,而可能与家族兴旺有关。多一个儿子就多一条出路,一个人发家了,便有义务把所有弟兄带出去,改变整个家族命运。
村里很多家族生意,包括我的家族都是如此。叔叔管理的公司,家里所有的兄弟都在公司做事。叔侄、舅甥、兄弟之间和睦相处,长幼有序。我们更多的时间花在“驴生拼死”,光宗耀祖,家族兴旺,与风月无关。
诚信义气。在潮汕,水客和“批脚”身上的银两,敬神的钱物,庙里的供品,连盗匪都不生妄想,盗匪也讲义气。批局把每一封批信,视作和性命同等重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送到侨眷手上,是责任和诚信。诚信义气,互信互助,相互成全。像最初的华侨看着身边那个可能都还不太熟的老乡刚好回乡里便托付他人,信和钱便开始漂洋过海。
相互信任,抱团取暖,共同发展的不只是一个家族,而是整个潮汕,甚至整个国家。书中,从侨批局的发展历程,也能看到潮汕人的生意经,看到无数个郑梦梅的发家史。“潮汕商人”四个字,就像林阿为三个字一样,不单单是一个人的名字,更多是豪爽、义气和信誉的象征。
这本书,让我这个潮汕人更加认识潮汕人。书中还有更多的儿女愁肠、家国情怀,无不在解读这方土地的文化特色,值得细细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