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院的丫头小红,是《红楼梦》第一个说出“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之人。她这番话,比之秦可卿死后托梦“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还要直接和明确。
小红对“散”早有担心,所以主动筹谋,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的未来寻找退路。她的“散”有两层意思:
一,贾家的丫头到了年纪都要被强制放出去嫁人,对象则是贾府的小厮们。
丫头们总有一散,需要早点想好退路。避免到时候被主人胡乱指定。这是小红的主要意思,林黛玉对“散”的理解,与小红差不多。
二,谁也不保证贾家能够千秋万代。家生子奴才随着主人的兴亡而受影响。主人兴,他们也好,主人亡,他们也完了。
小红危机意识要给自己谋一个好出身,脱离被人摆布的奴才命运,不想像宁国府的焦大那样,立下那么大功勋,到老了还是奴才。
小红焦虑身后事,一心想要挣脱奴才家生子的束缚,在奴才之中是有“志气”的,很多人是想不到这些,一辈子浑浑噩噩的。
小红有心,当贾宝玉搬进她管理的怡红院时,让她认为机会来了。
如果能够接近贾宝玉被赏识,成为大丫头再晋身侍妾姨娘,小红就不再是奴才身份。
姨娘虽然还是“半主半奴”,但优势在于可以生儿育女,家庭地位和未来都有指望。
宝玉身边封锁严密,找不到机会只能去书房碰运气,不想就遇到了来拜会贾宝玉的贾芸,也给了她接近贾宝玉的机会。
(第二十四回)那丫头道:“这话我也难说。只是有一句话回二爷:昨儿有个什么芸儿来找二爷。我想二爷不得空儿,便叫焙茗回他,叫他今日早起来,不想二爷又往北府里去了。”
小红给贾芸传音是假,接近贾宝玉才是真。她的目的简单明了,就是要给自己搏一个未来。
然而小红小看了贾宝玉身边丫头们的防备心。她刚露头就被秋纹、碧痕抓个现行,并当场打压下去。让她折戟沉沙彻底死了走贾宝玉捷径的这条心。
贾宝玉那条路走不通,小红出师未捷一度心灰意冷。不想“柳暗花明又一村”,贾芸的出现再次让她燃起斗志。能嫁给贾芸,她也能成为主子。
于是,小红通过一条手帕,借坠儿内外串联,与贾芸有了“私情”。
而且怡红院没有了小红立足之地,她也不想继续呆下去浪费时间。恰逢王熙凤此时递来橄榄枝,小红抓住机会好好表现,被王熙凤的赏识要到身边,做了“执事丫头”。
不要小看小红这一连串的运作。她为自己选定了三个目标:贾宝玉、贾芸、王熙凤。
贾芸暂时不现实,贾宝玉没有希望,王熙凤是她最大的惊喜。她这边受了打击,能够很快整理好心情,毫不拖泥带水,足见巾帼本色。
小红跟着王熙凤后,不见了踪影,在于她执事丫头的身份。
贾家的丫头分为很多种,第一等是执事丫头,第二等是伺候主人的丫头,第三等才是粗使丫头。
所以,邢夫人说起鸳鸯:“别说鸳鸯,就是那些执事的大丫头,谁不愿意这样呢!”
贾府当家人跟前的执事丫头才是有权有地位的存在。伺候主人的丫头只是跟着主子有脸面。正经地位还不如执事丫头。
执事丫头跟着主人管事,日后大多嫁得好,会作为管家媳妇培养。像赖大家的、林之孝家的这些人,当年一定是执事丫头!
小红的机会是第七十二回她父亲林之孝给创造的。林之孝提议贾家要裁员,小红一定会义无反顾离开贾家,恢复自由身。那时候她与贾芸也就有了谈婚论嫁的资本。
小红与贾芸同在王熙凤手底下办事,早都会确定感情,不渝日后的变故。
小红又名林红玉,与林黛玉只有一字之差。曹雪芹如此为她命名,无疑就是影射林黛玉。小红对未来的隐忧,也是林黛玉对未来的隐忧。
然而小红有未雨绸缪的能力和空间,林黛玉却完全没有。
同样都是手帕传情,“红娘”坠儿和晴雯都被撵走。坠儿无恙,晴雯却一命呜呼。这也决定了他们各自姻缘的结局。
曹雪芹写林红玉与贾芸,也是一段“木石姻缘”。就像袭人和蒋玉菡,都是宝黛姻缘的另一种结果的演示。
无论如何,小红通过努力,提前未雨绸缪,将人生掌握在自己手中,是林黛玉不能做到的。
看小红的结局,可知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