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的娘家,在《红楼梦》中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却有着极其深厚的底蕴。李家的底蕴,曹雪芹是通过两件事来表述出来的。
第一件事,是曹雪芹在介绍李纨的出生时,特意提到的,“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这样的门楣,甚至比贾家还要高。贾家虽然富贵,说白了祖上也是武将出身,而在古代,讲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自宋代以后,同品级文官的地位也远远高于武官。
所以,李纨的父亲虽然很少教李纨读书,但她也能写诗能读书,比王熙凤要强多了。
第二件事,是通过李婶娘和李纹李绮的到来,表现出来的。
这母女三人,在《红楼梦》中绝对算不上重要角色,最多是个龙套,但她们的一言一行却令人敬佩。
第四十九回,李家母女三人和邢夫人的兄嫂、子女,王熙凤的哥哥、薛宝钗的堂弟堂妹,一起来到贾府之中。按照李家母女的打算,是准备来贾府中见李纨一面,就到弟弟家去住的。可是,贾母却盛情挽留这母女三人。
贾母、王夫人因素喜李纨贤惠,且青年守节,令人敬佩。今见她寡婶来了,便不肯令她外头去住。那李婶虽十分不肯,无奈贾母执意不从,只得带着李纹、李绮,在稻香村住下来。
古代人因为路途遥远,走亲戚往往会住上几天。李婶娘带着两个女儿千里迢迢,从金陵赶来,自然也是做好了在京城住一段时间的准备。不过该住谁家,不该住谁家,李婶娘心里有数。
荣国府再奢华,宅院再宽阔,房子再多,也只不过是她的侄女的婆家,这并不是李婶娘该常住的地方。所以,就算贾母挽留,李婶娘本意也并不想留下来,最后实在拗不过贾母,她们才住到了稻香村。
这个场景,不免让我们想起了薛家。薛家长途跋涉,来到京城,自然也是要停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是,薛家该住在哪里,薛姨妈也应该有一定的打算。首选当然是他们家里的房子——在这一点上薛家的处境,显然比李家要好一点;其次是薛姨妈的娘家,即王子腾家里;再次才是贾府。
就算薛家的房子没打扫,就算薛家进京的时候,王子腾刚好调了外任,薛姨妈也不该在妹妹的婆家,一住就是好几年。这几年时间,另外盖一所宅院,也早就盖好了。更不要说薛家有现成的宅院,只不过需要打扫一下,就可以入住了。
贾母盛情挽留李婶娘,一方面是敬佩李纨为人,另一方面,恐怕也是为了让李婶娘给薛姨妈上一课——住亲戚家,究竟该怎么住!
该来的时候来,该走的时候走,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所以,李婶娘到了贾府,住到大半年时间,就和女儿搬走了。她们绝对不会像薛家人一样,在贾府一住就是七八年。住的探春都发了狠话,说“亲戚们好,也没有必要死住着才算是好”。这话简直就是在打薛家的脸!
不要过多地干涉亲戚家里的事,同样很重要。薛姨妈自从来到了贾家,就一心惦记着贾宝玉,一心想促成金玉良缘。就算她看出来,贾宝玉喜欢林黛玉,贾母也有心成全这两个孩子,她还很不甘心地说:“凭是父母本人都愿意了,或是年年在一处的,以为是定了的亲事,若月下老人不用红线牵的,再不能到一处”!
这是贾母最不喜欢薛家的地方。在人家里赖着不走,还要惦记人家的儿子。
李婶娘虽然住在贾家,虽然人家也有两个未出阁的女孩,和薛宝钗一样聪明俊秀,但人家绝对不会有这种不该有的想法,贾宝玉在李婶娘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戴玉的哥儿”,仅此而已。
后来的李婶娘和两个女儿,从贾府中搬走了;早来的薛姨妈和一儿一女,还坚持不懈地住在贾府中,这才是薛姨妈最尴尬的时刻。这件事不仅表露出来,李家的教养很有底蕴,同时也表露出来薛家的无礼和死缠烂打。
贾母之所以盛情挽留李婶娘,是因为她通过李纨,就看出来李家的底蕴,知道李婶娘的所作所为,绝对可以给薛家人上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