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后数十回中,宝玉宝钗已成婚。宝玉思念黛玉,梦中遇一人,宝玉道:“适闻有一故人已死,遂寻访至此,不觉迷途。”那人道:“故人是谁?”宝玉道:“姑苏林黛玉。”
故人。姑苏林黛玉。寥寥几字,浸满了宝玉无望无助的彻骨相思。真真是“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看过《红楼梦》的人,谁不为黛玉的去世,宝黛爱而不得的结局叹息怅惘呢?
宝黛二人终成眷属,宝玉加官进爵,黛玉同外祖母一样福寿绵长,像童话故事的结尾,王子公主历经磨难过上了幸福生活。若真是这样的结局,想来读者也是不会相信的。
也许,宝黛戛然而止的结局,是最合理的。让体弱多病的黛玉永远留在诗书年华的青春,不被俗世日子的坎坷琐碎消磨掉一身的才气和灵气,不在豪门贵族的人情繁缛中逐渐萎谢和老去。她是仙女,是该纤尘不染的。
《红楼梦》前八十回中,有几处描写表明了宝黛姻缘是贾母内定了的。贾琏小厮兴儿和尤二姐闲聊大观园众人时曾说过“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
凤姐也曾打趣黛玉“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凤姐虽言语诙谐幽默,然也是深知分寸的,不会轻易和未出阁的姐妹乱开玩笑,必是熟谙贾母的心思,才会对黛玉如此戏言。
宝黛吵架,贾母担心着急,哭了,说两个是小冤家,不是冤家不聚头。贾母哭,是对宝黛爱之切,也是对宝黛感情的认可,更是对二人有着隐隐担忧。情深不寿,世事难料,若宝黛的姻缘有变数,两人怎能承受生离的痛苦,这是贾母最不愿看到的,她最疼爱的孙辈唯有宝玉和黛玉。
端阳节元春赐礼,宝玉宝钗的礼物相同,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四人的礼物另是一份,宝玉诧异,宝钗也觉得没意思,金玉良缘的安排已初见端倪。贾母清虚观向张道士提亲,问及薛姨妈宝琴生辰八字,是维护宝黛木石前缘,婉拒宝钗。
宝黛初相会,两人已是一见钟情,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宝钗才人落选,进了大观园姨母家暂住,她并没有情系宝玉,大人们有意,相中了品貌俱佳,举止娴雅大方的宝钗。但宝钗,对宝玉有朦朦胧胧的喜欢,这份情意,若有若无,似一缕暗香。
宝玉被父亲暴打一顿,宝钗前去看望。“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一向矜持的宝钗说出这样亲切稠密的话,自悔失言,不觉低头红了脸。
宝钗去看望宝玉,宝玉午休,做针线的袭人累了出去解乏,宝钗接过兜肚,坐在床边接着刺绣,路过的黛玉看见,弯腰捂嘴笑了。
凤姐以吃茶打趣黛玉,黛玉虽怼了回去,心里却是高兴。薛蟠说宝钗因金玉良缘关心宝玉,被哥哥说主动,伤了宝钗自尊,气得宝钗直哭了一夜,第二日仍是眼睛红肿。同宝玉的姻缘,宝钗和黛玉是两种态度。黛玉上心,宝钗有意无意之间。
黛玉一开始把宝钗视为情敌,宝钗并不在意。袭人不在黛玉的吃醋范围,黛玉知道袭人做了姨娘,也终究只是个丫鬟。
深陷于情的黛玉防范宝钗,在情理之中。论才学,容貌,品行,家世,大观园里唯有宝钗能与黛玉匹敌。面若银盘,眼如水杏的宝钗,出身于皇商家族,然宝钗不俗气,不喜富丽。屋子素净,衣着妆容素雅,不好打扮,若清水芙蓉。宝钗的诗才亦和黛玉不相上下,有格局有见地。
书香门第出身的黛玉,骨子里带着清高。身为独女,黛玉被父母宠爱如掌上明珠。故她处世透明有个性。宝钗处世圆融,因了她的皇商世家,也因哥哥薛蟠不争气,家道中落,她只能做寡母的臂膀。
宝钗有大女人的气场,像姐姐一样。黛玉是小女人,撒娇使小性子,很可爱。虽性格不同,但两人的层次境界相近。黛玉消除对宝钗的戒备后,很自然地,黛玉视宝钗为亲姐妹,两人成了知己。宝钗欣赏黛玉孩子气的纯真,也许,那也是曾经的,她的样子。
宝玉对宝钗,是带着敬重的喜欢,像喜欢一个姐姐那样。对黛玉,他情根深种,这是前世神瑛侍者与绛珠仙草的未尽缘分,也是黛玉尘世还泪,泪尽而逝的今生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