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大力推荐优秀作品的考虑,中国作家网特开设“十号会议室”栏目,聚焦那些或受到广泛关注的,或仍未被充分重视的文学新作,约请中青年作家、评论家参与评点,集特约评论、新闻动态、作品访谈、创作心路等相关信息,与读者共同展开阅读与探讨,力求以丰富的角度全面呈现作品的魅力。
2022年2月总第五期,我们为大家推荐徐则臣中短篇小说集《青城》《如果大雪封门》《跑步穿过中关村》。这组作品中包含作家的中短篇成名作品,亦有近年的新作。徐则臣笔下的主人公多以地名来命名,《青城》《居延》《西夏》中的同名女主角,以及其他作品中的敦煌、保定、长安、平遥都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对地理为名的偏好,透露着作家对厚重、深邃、别样的文化空间执着,也许诺着人类文化在多元世界的生生不息。
徐则臣,1978年生于江苏东海,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为《人民文学》杂志副主编。著有《北上》《耶路撒冷》《王城如海》《青云谷童话》《北京西郊故事集》等。曾获庄重文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奖、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第十届茅盾文学奖等。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法、德等近二十种语言。
《青城》收入了作家徐则臣创作的两篇中篇小说《西夏》《居延》及同名短篇小说《青城》。三篇作品文笔凝练,意蕴深远,作者藉饱含历史意味的古地名作为人物的精神符号,探讨着现代女性的情感与精神自洽问题。三篇哀伤又清澈的爱情故事,讲述了三位女性的情感遭际,道尽了她们的艰难、辛酸、迷茫与坚执,也写出了她们的正直、坚韧、善良与仁爱。
《跑步穿过中关村》精选了徐则臣作品中“北京”主题的三篇中篇小说,分别是《啊,北京》《跑步穿过中关村》《天上人间》。三篇作品均讲述了漂泊在北京、处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的生存状态。作者在繁华的京城景象之下,展现了“北漂”这一特殊群体阴暗、动荡、困窘而又不无喜剧意味的底层生活。“跑步”,为生存奔跑,有目标,有速度,有力度;以小人物身上洋溢着的旺盛向上的生命力,反衬其苦苦挣扎不甘沉没的现实。
《如果大雪封门》精选了徐则臣的十七篇短篇小说,内容也涵盖了作者创作的两大脉络——“ 北京”和“花街”。作品以较强的文学性和思想性,表达了作者始终探索的年轻人奋斗的主题。其中的主人公大都心怀善意,有着苦中作乐的智慧,作者书写他们生活中的不安和灵魂的动荡。全书文字质地坚实、甘冽温暖、静水深流,有一种近距离的艺术感和思考世界的纵深感,从中可以一窥徐则臣十多年成长的轨迹。
江飞:徐则臣的“乌托邦”与小说的可能性
徐则臣是一个清醒的写作者,我一直这么认为。“清醒”的意思是,一个作家深刻懂得并不断反省自己为什么写作,懂得如何在被有形的或无形的东西所裹挟、所规训时依然有所坚守、有所创造,同时深刻明白自己可以写什么,明白如何一步一步开疆拓土,逐步形成自己的问题意识、历史意识和形式意识,在有限的文本中创造小说无限的可能性。遗憾的是,今天写小说的人很多,因各种欲望诱惑而迷失的小说家也很多,“清醒”的小说家却很少,许多喧嚣一时的小说要么只是对某些宏大主题的图解附和,要么只是为讲故事而讲故事,要么只是一味迎合市场和普通大众的低俗审美,既缺少对难度写作的反思挑战,也缺少对小说叙事的独到创新,归根结底,是“糊涂”的写作,是“无我”的小说。
显然,蜕变的痛苦催生女性的成长典型,徐则臣专注于塑造心理性人物,以心理势能表达如他所言的人生阶段性、乃至暗合于潜意识的女性理解,但他无意谋求某种批评理论或话语的权威。惟其如此,我们在小说中才更多读到的是中国文学传统中的母性形象与文化抒情,前者为原型表达,后者借用符号的表意功能。西夏、居延、青城给读者的记忆点之一就是她们都是能料理家务的能干女性,为王一丁、唐妥、老铁等男性提供温馨、妥帖的日常。母性就像乌托邦一般,提供安息和平稳的知觉,一方面提示读者三位女性均非反叛的形象,另一方面则再次指向女性形象书写的趋势及其判断,女性形象的文化思想意蕴始终关系着父性、男性形象的价值世界。
“鹰”是《青城》中重要的意象,代表着自由与远方。追逐鹰的羽翼也一直是青城的夙愿。然而,青城却主动放弃了远方,果断离开了那个和她一起看鹰的男人。从《跑步穿过中关村》《夜火车》,到《耶路撒冷》《北上》,“到远方去”一直是徐则臣小说创作一以贯之的主题。而在《青城》中,远方与脚下在爱情中有了另一种取舍。三部作品在结局都留下了悬念,西夏的过去,居延结尾遇到的那个人,青城和老铁的爱情会走向何方。真相其实并不重要,一如关于爱情的神话是否真实。爱情可以是倾国倾城的神话,山呼海啸;也可以是柴米油盐的日常,波澜不惊。青城接受了“鹰不会咳嗽”的现实,“有点野”的她练起了拘谨、森严的赵字。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并存才是爱情,抑或生活的真谛。
阿探:看那人间烟火的炫灿腾升——徐则臣中短篇小说创作微言
故事性几乎一直是中国小说叙事赖以推进的核心动力,西方现代小说则将创作升华为一种思维乐此不疲的冒险之旅。故而前者宏观上略显凝滞,后者则微观上更为丰富多彩,甚至到了击溃普通读者的地步。在70后作家阵营里,徐则臣无疑是深谙中国小说本质存在的,他以恰切而勇进的力度拓新,既持守了小说的民族根性,同时又以“无中生有”的方式,为现实主义文本贴上了独有的新时代标签,可称之为新时代现实主义文本吧。这既是突进的难度选择,亦是现实主义创作的巨大进步与锋颖凸显,可认为对鲁迅小说内蕴气质的时代性接续。他的中短篇小说,常以静水深流的人间烟火气息替代故事性,以专注于叙事展开的思维活化与激荡,使现实主义文本高耸云端,腾升到更广阔更炫灿的新空。十多年的文学孤旅探索与岁月沉淀性反复实践,早年的那个花街少年,在时空位移中早已完全拥有了中国文学直面未来的,近乎于无限的广远与纵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