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可一日无此君?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隐居田园,尤喜菊。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林逋爱梅成痴,有梅妻鹤子之称。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周敦颐对莲情有独钟。

竹,不逊色于世上任何妍丽娇美的花儿。竹的清雅秀挺,竹的虚心有节,竹的遗世独立,竹的不媚不俗,竹的坚贞傲骨,那么让人着迷。竹可清心净心,望见青青修竹,心,就静下来了。

竹,更是诗人们的心头好。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李白的竹最适宜夏天,一派沁凉清净。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王维的竹,在一幅浣女戏莲的山水画里,活泼灵动。

惟苏轼爱竹爱得直白执拗。和僧慧觉同游寂照寺内绿筠轩,见到数丛幽竹,对竹的敬仰喜爱之情便一发而不可收。

哪怕一日三餐饮食清淡,无肉亦欢,居处可断不能少了竹子。食素使人瘦,这倒无妨,宅院里没有竹子点缀,那就真是俗了。

诗人王维,爱竹爱得深沉。晚年隐居终南山的王维,在辋川的竹里馆,一人一琴一枚月,吟唱清音绕千竹。这不是孤寂,是难得的清欢。明月,瑶琴,竹林,岂不是知己良友,岂不比高朋满座觥筹交错舒心自在?诗佛王维,只愿远离尘世的喧闹,觅得随心,清凉,觅得一片净土。

夜晚,诗人独自坐在幽静的竹林里,轻抚瑶琴,且歌且吟自开怀。没有人知晓,还有人在竹林里独坐弹古琴。怎么会觉得孤单,看天上那一轮明月,清辉照在竹林,洒在独坐抚琴的人身上。

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曾任十载知县,为民众所拥戴。被罢官后,他以卖画为生,平生只画兰、竹,石。郑板桥深敬兰之清幽,竹之高洁,石之坚韧,皆是坦荡磊落真君子。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郑板桥亦是这样的坦荡君子。他画里有竹,诗中写竹,眼里留竹,胸中藏竹,爱竹成癖。

世人都爱养花种草,唯独诗人只爱在庭院栽种修竹。种花草的人家,寒冬一场霜雪过后,无花无草,院落一片凋敝。

有竹的庭院,扫去薄霜覆雪,阳光下,竹林绿意依旧。冬日,大雪纷飞一整夜,竹叶上堆满了雪,一丛青绿变为一丛雪白。清晨,朔风穿过竹林,枝叶的积雪,宛若玲珑的碎玉飘散飞舞。

竹子种类繁多。产于洞庭湖君山的斑竹,最为奇妙之处在于,移居别处后,竹上的斑点渐褪。斑竹,只愿守着君山。斑竹亦称湘妃竹,源自一个凄美动人的传说。

尧王有两个美丽贤淑的女儿,娥皇和女英。尧把女儿许配给舜做妻子。舜帝南巡,途中驾崩,葬于苍梧九嶷山。娥皇女英伤心悲恸,终日啼哭,泪洒湘水边的竹林,竹上浸泪成斑。遂称斑竹。娥英二妃投于湘水,后世称湘妃或湘灵。

虞帝南巡去不还,二妃幽怨水云间。

翠竹初长成,清雅秀丽如玉,一定是在等待以竹实为食的凤凰。修竹碧翠成林,每株都会带来凉意。

竹林围绕,阶下泉溪不曾漫过台阶,屋内熏香亦只在房间氤氲芳馨,香味不会穿过珠帘飘散。竹影轻摇,凤尾森森,莫要扰了屋中人的一场清梦。

其实,宝黛的相遇又何尝不是一个美丽缥缈又易碎的梦呢?

王羲之的儿子王子猷,尤爱竹。寄居一空闲宅院,即命奴仆栽竹。旁人不解,想他只是暂时寄居而已,不必如此麻烦,便问其为何落脚就种竹。王子猷指着秀挺修竹,惬意地吟唱,并答复:何可一日无此君?

果是。何可一日无此君?竹,担得起这样的美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