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有热孝在身不好参与热闹,元宵节独守在怡红院为母亲守孝。那边贾母设宴招待薛姨妈、李婶娘等亲戚、家人。戏台上的《八义观灯》戏正热闹,贾宝玉却于此时离席回去。
贾母对袭人没有跟着伺候表达不满,尽管王夫人、王熙凤都给了解释,说袭人热孝在身。但贾母对她一个奴才为了自己守孝而不对主人尽忠职守并不满意。这样的“挑剔”,透露出她对袭人“背叛”自己获得王夫人晋升的不满,通过针对情绪表达出来。
贾宝玉不知道贾母对袭人的态度,他回去怡红院发现鸳鸯正在家里与袭人说话,两人正巧都死了父母,聚在一起聊以自慰。
鸳鸯说袭人母兄一年走南闯北,她母亲却难得回来后去世,让袭人能够尽孝,透露出花家的本业是个小商人。
按照“袭为钗副”的说法,从花家破产、父亲去世,卖了袭人养活自家和儿子,影射出简化版的薛家和金玉良姻。
薛姨妈虽说将女儿嫁入贾家是高攀,却暴露她为了儿子牺牲女儿的本心。金玉良姻的本质就是薛姨妈“卖女儿”!
贾宝玉从怡红院出来后,先是方便了一下。有意思的是,曹雪芹在《红楼梦》里几次提到“方便”,都伏笔了“祸事”即将发生。
这次贾宝玉“方便”时,碰巧贾母派人给袭人、鸳鸯送吃食。秋纹听两个媳妇说起“金、花二位姑娘”,就借《八义观灯》和《混元盒》两出剧目调侃。而正是这两出剧目故事,揭开贾家背后有奸人暗算,幕后真凶是皇帝,以及宁国府是败亡之源,贾宝玉是导火索的现实。我们上文已经作了解释。
贾宝玉出去一趟回来,贾母的元宵夜宴正在热闹,他也就学着贾珍、贾琏的敬酒方式,给在座诸位都敬酒。
(第五十四回)宝玉便要了一壶暖酒,也从李婶薛姨妈斟起,二人也让坐。贾母便说:“他小,让他斟去,大家倒要干过这杯。”说着,便自己干了。邢王二夫人也忙干了,让他二人。薛李也只得干了。贾母又命宝玉道:“连你姐姐妹妹一齐斟上,不许乱斟,都要叫他干了。”宝玉听说,答应着,一一按次斟了。
前次贾珍带着贾琏等众兄弟子侄敬酒是家族礼仪。贾珍以族长之位礼敬长辈、亲戚,不能够面面俱到。众姐妹们不能让他敬酒。贾母吩咐不用了,也就罢了。
这次轮到贾宝玉,他的年纪小,家族地位远不如贾珍,敬酒也就没那么多的讲究。当李婶娘、薛姨妈还要让坐时,贾母则吩咐让他敬去,不用客套。
贾母见宝玉敬酒也高兴,带头干了杯中之酒,还吩咐众人也都干了。于是邢王二夫人立即都干了。李婶娘、薛姨妈也只好都喝了。贾母还专门吩咐给众姐妹也都斟酒,让她们都干了杯中酒。
然而,就是贾母这个吩咐闹出了一个故事。不但让当时“冷了场”,更逼出贾母后面的“掰谎记”。
(第五十四回)至黛玉前,偏他不饮,拿起杯来,放在宝玉唇上边,宝玉一气饮干。黛玉笑说:“多谢。”宝玉替他斟上一杯。
贾宝玉挨个敬酒,顺序也要先远后近,先长辈后同辈。他敬酒,大家的视线必然随着他游走。结果到了林黛玉那里,就在贾母卧榻的旁边。别人都将杯中酒喝了,再被贾宝玉斟满,只有黛玉不喝。不但不喝,她还端起酒杯,放在贾宝玉唇边,贾宝玉也不拒绝,一仰脖子“干了”……
林黛玉的喂酒和贾宝玉的饮酒,一气呵成没有任何不妥。但问题也就随之出现了。
一,林黛玉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酒杯喂酒给贾宝玉?
三,林黛玉与贾宝玉如此亲密的后果是什么?
先说第一点:林黛玉用自己的酒杯喂酒给贾宝玉的心理,未必全是下意识举动。
贾宝玉和林黛玉从小一起长大,本就亲密,日常这种拉拉扯扯随着年纪增加有所减少,却也不是没有。
贾宝玉总是情不自禁地接触林黛玉。黛玉虽说几次呵斥他不可造次。却也有见贾宝玉满头大汗“禁不住近前伸手替他拭面上的汗”的举动。
都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林黛玉不胜酒力少喝酒。让贾宝玉代替她喝一杯,也是常情。
另外,宝黛二人当时已经互剖心迹,感情日渐升温,“喂酒”举动也可能是情不自禁的下意识举动。
首先,黛玉的性格要强,有时候会有人前“表现”的欲望。当日贾元春省亲时,排场比这会还大。林黛玉都做好了“大展其才”的准备。可惜元春只让作诗一首,让她颇为扫兴。才有替贾宝玉捉刀“稻香村”的那首诗。
黛玉此番“喂酒”,也不排除“人来疯”一时头脑发热作出不恰当举动的情况。毕竟当初刘姥姥来时作酒令,她也说错了话。
其次,宝黛姻缘是林黛玉今生唯一的托付。当时金玉良姻咄咄逼人,林黛玉不排除有为自己“争取”的决心。
后文她作《五美吟·红拂》,颇为羡慕“红拂夜奔”的大胆。如今做出“当众喂酒”这样类似宣示主权的大胆举动,未尝不是林黛玉的背水一战!
第二点:林黛玉当众用自己的杯子,给贾宝玉喂酒,很有问题。
如果林黛玉不是故意为之,那么她的教育就出了严重问题。这也是后文贾母不得已“掰谎”的主要原因。
现代人的价值观和古人完全不同。古人对“脏唐臭汉”这种背伦的宽容度,远比现代社会为高。而现代社会人人追求的“恋爱自由”,对古人来说“畏如蛇蝎”!
林黛玉拿自己喝过的酒杯喂给贾宝玉。现代人都会觉得有“变相接吻”的意思,何况古人!
黛玉之前“偷看禁书”被薛宝钗捉了现行,教育她不要看那些书,就涉及“礼”的问题。
《大戴礼记》有“七出”“五不娶”,针对女人的道德礼仪作出规范。其中“丧妇长子不取(娶)”就是指林黛玉这种母亲早年去世的长女。没有母亲的教育,礼仪教育不合格。
林黛玉偷看禁书无人管,当众敬酒行为大胆,与贾宝玉过于亲密等都属于“丧妇长子不取”的范畴。
当日薛宝钗指出黛玉的问题。她也说“从来没人和她说起过这些”。可见无父无母之可怜。贾母根本无法顾及那么多细节,也不可能与林黛玉像母女一样亲密和无话不谈。
林黛玉无人细致教养,与她做了不恰当的事酿成的结果,对旁观者来说只看结果,她的举动就只有“不合适”!
第一个后果是直接“冷场”了。曹雪芹没有写别人对此什么反应。却由王熙凤的“不自然”圆场,隐写众人的尴尬。
(第五十四回)凤姐儿便笑道:“宝玉,别喝冷酒,仔细手颤,明儿写不得字,拉不得弓。”宝玉忙道:“没有吃冷酒。”凤姐儿笑道:“我知道没有,不过白嘱咐你。”
王熙凤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也不搞笑,别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按说以王熙凤的聪明,这种时候不应该插嘴。可所有人都“冷场”看着这一幕,必然需要她来打破尴尬。
可她也是仓促间硬着头皮上去,不尴不尬的说了“喝冷酒,手颤,写不得字,拉不得弓”,不但没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反而“越描越黑”,也算王熙凤的滑铁卢。变相说明这件事的严重性。
第二个后果,林黛玉和贾宝玉如此亲密,过来人一眼就明白。李婶娘、薛姨妈、邢夫人、王夫人、贾母,乃至于尤氏、李纨、王熙凤这些人没有傻子。她们当然看的出问题。
要说这种超纲的亲密背着人无妨,大庭广众之下,只会让所有人都尴尬。
单纯从喂酒这件事本身来说,林黛玉无疑是“错”的。但若分析她的目的,她若是故意为之,则大胆又义无反顾,让人敬佩!
无论如何,贾母和王夫人要见二人如此亲密都会坐不住。于是乎,贾母“掰谎记”应运而生。而王夫人闷不吭声的结果更严重。林黛玉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从后文她对待晴雯的狠辣,体现的特别清楚。
下一回,咱们就要讲一下贾母的“掰谎记”。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