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中,对于自己家的女孩儿,或者比较熟悉的亲戚家的女孩儿,有一个很常用的称呼――丫头。
这个称呼,往往能彰显出彼此之间的亲昵,拉进彼此的距离,也相当于把这个女孩儿当成自己的子女一样亲近和疼爱。
王夫人道:“留着给宝丫头戴罢了,又想着她们。”薛姨妈道:“姨妈不知道,宝丫头古怪着呢,她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
这是《红楼梦》第七回,薛姨妈吩咐周瑞家的,把十二支宫花,送给贾府中的几位姑娘时,她和王夫人之间的对话。对于薛姨妈来说,称呼自己的女儿是“宝丫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在王夫人口中,外甥女薛宝钗,也是理所当然的“宝丫头”。
不过,对于贾母来说,她也很喜欢称呼薛宝钗为“宝丫头”。她曾经当众夸赞过薛宝钗,“不是我当着姨太太的面奉承,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算起,全不如宝丫头。”
从血缘关系上来说,贾母和薛宝钗没有任何关系;从亲戚关系上来说,薛宝钗也不过是贾母的儿媳妇的妹妹的女儿,这层关系也一点都不近。不过,既然薛宝钗在贾府中住了下来,早晚没事都会让贾母房里走动走动,请安问候。贾母也很显然把这个女孩儿当成了自己的晚辈一样疼爱。
她称呼林黛玉为“林丫头”,称呼探春为“探丫头”,迎春是“迎丫头”,史湘云是“云丫头”,同样,薛宝钗也成了贾母口中的“宝丫头”。贾母对薛宝钗,并没有任何偏见,她也不会表现出对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的任何距离感。
贾母对薛宝钗表现出来与孙女、外孙女并无二般的亲昵,王夫人却远远做不到这一点。
薛宝钗是王夫人口中的“宝丫头”,林黛玉却成了王夫人口中的“姑娘”。
王夫人见了林黛玉,因问道:“大姑娘,你吃那鲍太医的药可好些?”
一声“大姑娘”,不免让人感觉到,王夫人和林黛玉之间满满的距离感,远远没有“林丫头”的亲昵和宠溺。此时的林黛玉,在贾府已经住了好几年,也已经由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长成了十四五岁的少女。她在贾府中一直谨言慎行,生恐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但即便如此,她已经不能让舅母王夫人,把自己当成自己家里的孩子一样看待。王夫人对她的称呼,依然是如此冷漠,如此有距离。
第四十回,贾母带着刘姥姥和王夫人等人来到潇湘馆的时候,林黛玉忙亲自拿了小茶盘捧了茶上来,王夫人依然是这样的称呼:“我们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
这一声“姑娘”,满满都是客套,都是距离,又好像是在对林黛玉的行为,表达一定程度的不喜欢。
贾母称呼薛宝钗为“宝丫头”,王夫人却坚持不懈地称呼林黛玉为“姑娘”,虽说只不过是一句称呼,却不免让人感受到王夫人对黛玉的不满和冷漠,也潜藏着王夫人对林黛玉入住贾府的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