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给黛玉送旧帕子,为何要背着袭人?他太害怕失去袭人了

第三十回的“情中情因情感妹妹”,宝玉挨了父亲的打,趴在床上动弹不得,但还惦记着匆忙离去的黛玉,于是打发晴雯去给黛玉送两条旧帕子,让黛玉安心。

可是,在做这件事之前,他先找个借口把袭人支开了,“因心下记挂着黛玉,满心里要打发人去,只是怕袭人疑心,便设一法儿,先使袭人往宝钗那里去借书”。

这事看起来很奇怪,宝玉是主子,袭人只是侍候他的丫鬟,他有必要“怕袭人疑心”吗?结合前后文,不难发现,宝玉的“怕袭人疑心”,其实怕的是袭人会离他而去。

生性顽劣的宝玉,甘愿被袭人管束,因为他对袭人有强烈的依赖和不舍。

很多读者有一个误解,以为宝玉最舍不得的人是黛玉。其实,黛玉只是宝玉的奢侈品,袭人才是宝玉的刚需品。如果只能二选一,宝玉一定会选择袭人舍弃黛玉,因为刚需是生活的必需品。

宝玉生性顽劣,这份顽劣令父亲贾政对他“大不喜悦”,但他毫不在意,依然故我。但是,面对袭人的“规谏”,宝玉不但口头答应,而且再做顽劣之事,也要背着袭人,尽量不让袭人知道。

这是为什么?难道袭人的“温柔和顺”比贾政的板子还可怕吗?

原因就在于,袭人有一个让宝玉害怕的杀手锏:你若继续顽劣,我便离你而去。

一个丫鬟而已,走了就走了,怕什么?是的,以宝玉在贾府的受宠程度,他要多少个丫鬟都不难。但是,别人都可以走,唯独袭人不可以。多年相处下来,他对袭人产生了强烈的依赖和不舍之情。在宝玉心里,袭人成为了他生活习惯中的一部分,是日常不可缺的重要人物。

袭人的“温柔和顺”给予了宝玉一个安稳的温柔乡,无论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只要回来和袭人聊一聊,就都化解了。另外,袭人的“似桂如兰”又带给宝玉一个温馨而沁人心脾的家居环境。

我们常说家是温暖的港湾,但温暖的港湾到底是什么样的,很难说得清楚。袭人带给宝玉的,就是温暖的港湾。怡人院里人多,优秀而有个性的人也多。通常情况下,这样的环境最容易出乱子,不得安宁。但因为有袭人在,怡红院就乱不起来。

宝玉虽然顽劣,却也知道好歹,懂得袭人带给他的一切无人可替代。所以,他非常害怕袭人真的会离他而去,于是甘愿接受袭人的管束,对袭人提出的约法三章,满口答应:“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

宝玉对黛玉的表白,无意中被袭人听到,这让宝玉开始担心袭人会借此离开他。

袭人对宝玉的约法三章,就像是二人共同签定的一份契约,契约双方都明确了责任和义务:宝玉若做到了,袭人就会一直陪在宝玉身边,“你若果都依了,便拿八人轿抬我,也抬不出我去了”;宝玉若做不到,违背了契约,袭人就会任凭“母兄赎她回去”,从此与宝玉再无瓜葛。

从这份契约不难看出,是去是留,主动权在袭人手里。

宝玉虽然是个有口无心的人,但他深知袭人表面“温柔和顺”,实则内心非常坚定,说得到就做得到。所以,他虽然做不到“从此都改了”,却会阴奉阳违,所有袭人不喜欢的顽劣之事,他都尽量背着袭人去做,不让袭人知道。

可是,人可以欺人却不可以欺天,宝玉想尽办法要瞒着袭人的事,却出于天意让袭人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第三十二回“诉肺腑心迷活宝玉”,宝玉对着黛玉发起呆来,连黛玉走了都不知道,自顾自表白,恰好被前来送扇子的袭人一字不漏都听到了。

在视私情为“奸邪淫盗”的年代,宝玉的这种行为,可不是普通的顽劣,而是违背礼法,相当于犯罪。所以,袭人的反应是“吓得魄消魂散,只叫‘神天菩萨,坑死我了’”。

犯罪行为被撞破,宝玉倒不怕受罚,因为有老太太保着他。他唯一怕的是这将成为袭人离开他的理由。曾经的约法三章言犹在言,宝玉不但没有遵守,还变本加厉了。如果袭人以此为理由离开贾府,宝玉就再也没有办法挽留了。

所以,从此以后,在袭人面前,宝玉自觉心虚,他与黛玉的交往,就更加小心翼翼了。

一边记挂黛玉,一边害怕袭人疑心,宝玉便开始耍心机,先支开袭人再关心黛玉。

从人之常情的角度来说,人一旦心虚起来,就做什么都容易心虚。宝玉挨了打,黛玉偷偷摸摸来看他,又被王熙凤的突然到来吓得从后门溜走了。宝玉的伤情到底如何,黛玉还没来得及了解,宝玉怕她担心,于是想打发个人去给黛玉送个信,目的就是让黛玉放下心来,不必再担心他,表示自己的伤并不重,“只说我好了”。

这本是件平常事,没啥见不得人的。但因为宝玉心虚,有过表白之事,正常的关心都容易被当成男女之间的私情传递。

上次被袭人听到表白之语后,袭人并没有拿这件事来质问和规劝宝玉,这反而让宝玉更为担心。举个例子,父母明明已经知道我们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却一直装作不知道,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我们是不是更加害怕?不知道父母打的什么主意,是不是在憋大招,不知道哪天会算总账,所以天天担着心。

宝玉就是这种心理。越是有这种心理,越会夹起尾巴做人,再不敢越雷池半步。但是,心里又实在放不下话说了一半就走了的黛玉,怎么办?只能先把袭人支开,背着袭人去做。

说句公道话,此时的宝玉确实不是出于私情才记挂黛玉的,他只是因为心虚才担心袭人会往私情方面想,所以书中写他“只是怕袭人疑心”。本应夹起尾巴做人的阶段,还做这种事,这很容易让袭人翻旧账,一走了之也完全可能。

这就是宝玉要先支开袭人再派晴雯给黛玉送旧帕的根本原因。他一边记挂着黛玉,一边害怕彻底激怒袭人从而失去袭人。在他心里,黛玉固然重要,但袭人的分量更重,尤其害怕因黛玉而失去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