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佩玉,风吹得丁丁当当。
我把香草熬水洗了澡,
看了中国还要看四海,
等待谁呵,在那河的中流?
快来赶我这香木的龙舟。
吹着排箫,在想哪一个?
我已插上槟榔,拴上蕙,
我望着老远老远的岑阳,
让我的魂灵,飞过大江。
在冰雪中开路怎有下场?
石滩它只浅又浅。
我把琼琚丢在澧水边上。
公主们来在这偏僻的岛上,
等人人不至,日已昏黄。
听说好哥哥他在叫我,
九嶷山的诸神都来欢迎,
我把围裙丢在澧水边上。
送给那不相识的一些姑娘。
云中君,你已旋回着飞往下界,
我要翻过空桑跟着你来。
是我掌握着他们的寿命。
云中君,我要和你赛跑,
谁也不知道我干的勾当。
送给那离开了的女娇娃。
你但愿人永年青花永好。
香气袭人呵,绿的叶子,白的花。
你看,人人都有好配偶,
你来时不说话,去时不告辞,
你忽然去,忽然又来。
在云端为谁等待?
想和你在天池中洗澡,
我盼望你,不见你来;
只有你才是我的生命!”
照耀我的栏杆和扶桑,
我控着马儿将何往?
我拿着雕弓往西降,
同你游泳到河边,
你向我拱手,
有个女子在山崖,
谁能使我再美?
吃了使人不易老,
你怕依然在想我,
我是不想再回家,
你箭来,我箭往,
恐后争先,谁也不相让。
有出无入,有去无还,
依然拿着弯弓和宝剑。
我把花给你,你把花给我,
《九歌》一共十一篇,全部是祭神的歌辞。自汉以来,这些歌辞相传为屈原所作。前些年辰有过一些学者,采取了不同的看法,认为这是古代的民歌,并不是屈原的作品。有的人甚至否认了屈原的存在。但也并没有充分的根据,结果只是好奇而已。
“九”并不是数目字,或许是“纠”字的意思,取其缠绵婉转。《离骚》“启九辩与九歌”,又“奏九歌而舞韶”,可见《九歌》是古代相传的乐曲。前人说,因旧有歌辞鄙俚,屈原又另作了一遍。虽是出于揣测,大抵近乎事实。但由歌辞的清新、调子的愉快来说,我们可以断定《九歌》是屈原未失意时的作品。
十一篇歌辞有六种写法。第一种是叙述祭祀的排场,如《东皇太一》《礼魂》。第二种是歌者或祭者向女神求爱,如《云中君》《少司命》(这两位都是女神)。第三种是男神向女神求爱,如《大司命》(大司命追求云中君)、《河伯》(河神追求洛神)。第四种是叙述女神的失恋,如《湘君》《湘夫人》《山鬼》。但在这一种中,前二歌是戏剧式的写法,后一歌是小说式的写法。第五种是祭者把神丢在一边,不愿意离开欢乐的祭场,如《东君》。读《东君》就仿佛有《诗经》上的“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又“(女)东方明矣,朝既昌矣!(男)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的那样的味道。第六种是直接礼赞,如《国殇》。这是赞颂阵亡将士的歌。只有这一首,没有包含恋爱的成分。
古时候祭祀神祇时正是男和女发展爱情的机会。就在《诗经》里面也有好些诗还保留着这种情形。故在祭神的歌辞中叙述男女相爱,男神与女神相爱,或把男女之间的爱情扩大成为人神之间的关系,都是极其自然而现实的。以前的注解者,不懂这种古代情形,动辄便以为是屈原的寄托,爱扯到君臣之间的关系上来,实际上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诗歌的翻译是很困难的,译古代的诗歌尤其困难。古代的歌辞太简单,宾词每每没有主词。名词、代名词的单复数,动词的时调,也都了无分别。加上脱简、传写、翻刻、虫蛀、鼠咬、后人的任意改窜,经历了两千多年,也不知道有多少词句上和文字上的误夺、增益。过于胆大,强作解人,固然容易犯错误;过于胆小,拘泥成文,那也永远读不通。因此,只要有相当的根据,只要在逻辑上、韵调上合乎情理,我倒赞成不妨稍微胆大一点。译诗是一种创作,读诗也是一种创作。
我自己应该是属于胆大派的一个。这些译文,有好些地方便是我的大胆的解释。原作是歌,译文也希望它是歌。这就不免更受了一层约束。凡和前人的解释有不同的地方,我大抵注出了,请读者参考。
我希望这些译文和注释能够帮助读者对于原作的了解。离开原文单读这些译文,我觉得也还顺口。我是用了工夫这样做的。无论怎样,总不及原文的简洁、铿锵。所以,最好还是直读原文,通过自己的一番创作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