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寡妇说情,杜甫写下平生“最烂”的一首诗,开头14字却让人泪流满面

“大鹏展翅九千里,它看不见地下的蝼蚁了。”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大多数人,都只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蝼蚁。

如果说有一个人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蝼蚁的苦难与泪水,那个人一定是杜甫。

堂前扑枣任西邻,无食无儿一妇人。

即防远客虽多事,使插疏篱却甚真。

大历二年(767年),也是杜甫漂泊到夔州的第二年,他住在瀼西的一所草堂里。

草堂前有几棵枣树,西邻的一个寡妇常常来打枣,杜甫从来都不干涉。

后来,杜甫把草堂让给了一位姓吴的亲戚,自己则搬到别处居住。

然而,这位姓吴的一搬到草堂,就在草堂四围插上了篱笆,禁止别人打枣。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杜甫写下了这首《又呈吴郎》,为妇人说情。

而这首诗,也被后世评为杜甫平生“最烂”的一首律诗。

《读杜心解》中写道:“若只观字句,如嚼蜡耳。”

清代文人邵长衡说它:“此诗说有佳者,吾所不解。”

然而,就是这样一首被后世“群嘲”的诗歌,却彻彻底底地展现了杜甫的稀缺与伟大,让读懂的人忍不住泪流满面。

西邻那独居的妇人,从前来我家堂前打枣的时候,我从来都不阻拦。

只因我知道,那妇人家中境况很不好,她没有食物过活,也没有子女倚靠。

如果不是因为贫穷困苦、万般无奈,她又哪里会去打别人家的枣子呢?

每一次打枣时,她的心中必定都是怀着恐惧、不安与愧疚。

正因如此,我们才不但不应该干涉,还要多多表示亲善,让她得以安心地去打枣呀。

那寡妇见到你在房屋前后插起了篱笆,以为你是不让她打枣了,虽然有些多心;但吴郎你呀,一搬进草堂就忙着插上篱笆,却也好像真的是要禁止她打枣呢。

那妇人告诉我,因为官府征租逼税,她的家中已是一贫如洗。

想到那兵荒马乱的时局,她忍不住涕泪满巾。

整首诗的主题并不宏大,甚至在一些人看来,它小得可怜,小得不值一提。

不就是一个寡妇打不上枣吗?

不就是一些随处可见的眼泪与苦难吗?

那是安史之乱后的时代,一个曾经万国来朝、光华璀璨的大唐,正无可奈何地走向黯淡。

你去看一看,遍地的战火烽烟,处处的饿死枯骨,藩镇割据,官吏剥削。

在时代的宏大叙事面前,一个寡妇打不打得上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值得你杜甫特地去写一首诗?

到底是格局小了!

可是,可是,真的不要紧吗?真的是格局小了吗?

蝼蚁固然渺小,可你以为那大鹏生活的自然,是由谁组成的?

不正是由这一个又一个所谓渺小的蝼蚁所建构。

他们是理所应当被忽略、被轻视、被践踏的吗?

写到这里,想起曾看过的一个小故事:

一场暴雨过后,沙滩的浅水洼里,有许多被卷上岸来的小鱼。被困的小鱼,也许有百条,有千条,有万条。

用不了多久,洼里的水就会被太阳蒸干,所有的小鱼都会死。

男人望着前面的小男孩,他正费力地拾起一条又一条小鱼,用力地把它们扔回大海。

男人说:“孩子,这水洼里有几百几千条小鱼,你救不过来的。”

男人问:“那你为什么还在扔?谁在乎呢?”

“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还有这一条、这一条、这一条.......”

许多许多年后,我仍然记得语文课本里的这个小故事。

此时此刻,这个小男孩,让我想起了杜甫。

想起了他那些满怀悲悯的、无望的、愤懑的一首又一首诗歌。

从“三吏”(《新安吏》《石壕吏》《潼关吏》)到“三别”(《新婚别》《垂老别》《无家别》);

他写垂垂老矣却不得不暮年从军的老翁;

他写邺城败后还乡却无家可归、重又被征的士兵;

他写无儿无食、不得已打枣聊赖过活的寡妇;

“再小的村落,再穷的家庭,再苦的场面,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静静观看,细细倾听,长长叹息,默默流泪。

他无钱无力,很难给予具体帮助,能给的帮助就是这些眼泪和随之而来的笔墨。”

小男孩拯救不了所有的小鱼,杜甫的诗歌也挽救不了一个时代的倾塌,挽救不了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万万千人。

可它们因此就没有意义了吗?可它们因此就不珍贵了吗?

“一种被关注的苦难就不再是最彻底的苦难,一种被描写的苦难就不再是无望的泥潭。”

便在这一首首小诗里,流露出的丝丝缕缕的善意,慢慢汇聚,长长积累,终成大善大美。

罗翔说,爱不是爱抽象的概念,是爱具体的人。

那个写下《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的卢梭,据说一想到人类的苦难就会伤心落泪,但他却把自己的五个孩子都送往了孤儿院。

而那个大半生都穷困潦倒、仰人鼻息的杜甫,则将爱一视同仁地投给了老翁、投给了士兵、投给了寡妇、投给了孩童,投给了母亲,投给了一切苦难的人、流泪的人、落魄的人、泥潭挣扎的人、无处诉苦的人......

我永远爱杜甫,我永远尊崇这世间唯一不能从众之事——

是善,是良知,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