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说新语‖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在唐高宗显庆四年(659),一名男婴呱呱落地,从此一颗新星冉冉升起。陈子昂出生在梓州射洪(今属于四川省),家中富庶安康,从小就养成了豪家子弟任侠使气的性情。青年时期,他幡然醒悟,开始折节读书,21岁时进入长安游太学,第二年奔赴洛阳应试,不幸名落孙山,心灰意冷,于是就在家乡度过了两年的隐居生活。

永淳元年(682),年仅23岁的他,再次应试,得中进士,从此进入仕途。陈子昂性格耿直,敢于直谏,因两次上谏,受到了武则天的赏识,被提拔为秘书省正字,官拜右拾遗。

成就一番功业,留名青史是陈子昂事业的终极追求,所以他毅然从军边塞,跟随乔知之北征,跃马荒漠。之后又跟随武攸宜出征契丹,但因直谏被降职,愤而辞职还乡。还乡后,他被县令诬陷入狱,在久视元年(700)永辞人世。

陈子昂一生虽短暂跌宕,但却是振兴一代诗风的关键人物。他的诗歌中没有初唐诗歌的矫揉造作,纤巧绮靡,而是提倡风骨,注重诗歌的现实精神。他的三十八首《感遇》诗就体现了他的诗歌思想,既有为时为事为政而作,也有抒发侠肝义胆的抒怀言志之作。

他的“骨气端详,音情顿挫,光英朗练”的诗美理想,将壮大的情思与声律和词采的美相结合,创造出健康瑰丽的文学,影响了有唐一代。

在陈子昂的众多诗歌中,家喻户晓的便是他的登台之作《登幽州台歌》。

这首诗作于武则天神功元年(697)年,陈子昂跟随安郡王武攸宜北征契丹,军次渔阳。但武攸宜性格轻率,缺少谋略,次年军败,陈子昂献计纳策,未被采取,反被降为军曹。壮志难酬,命运不济,他心中顿生苦涩惆怅之感,因此登上了幽州台,慷慨悲歌,写下了这首千古绝唱《登幽州台歌》。

“往前不见招揽贤才的古代圣君,向后不见求才若渴的后世明君。只有苍茫天地悠悠无限,我独自热泪纷纷,悲伤满怀。”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首诗前三句径写时空,最后一句直抒胸臆。我们虽未必知其事,晓其意,但仍旧可以在时空与个人的对比中感受到诗人的孤独与落寞。

在陆德明《经典释文・庄子音义》引《尸子》中写到:“天地四方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前两句是时间意义上的宙,悠悠天地是空间上的宇。这里的“古人”指的是古代能够礼待下士的贤君明主。与《登幽州台歌》同时而作的《蓟丘览古赠卢居士藏用七首》可以佐证,这组诗中对战国时期燕昭王礼待乐毅、郭槐,燕太子丹善待田光等历史事迹,给予了赞美,表达出作者对盛世的向往,对古贤丰功伟绩的渴慕。

可是时间飞逝,历史经历了几番的沧桑变化,那些像燕昭王一样的伯乐已经化为了尘土,后来的贤主也来不及见到,自己满腹的才华无人赏识,一腔报效祖国的热血终究还是被时代辜负。

身处在悠悠的宇宙之中,自己愈发的渺小轻微,感受到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苍茫之意,紧接着一种迎面扑来的孤独感,将其包围,无法挣脱。而这种时空给予的孤独感无人分担,只能独自承受,数十年郁结在心头的委屈与不甘便喷涌而出,热泪滚滚,不能自已。

孤单落寞是古代大多数怀才不遇的读书人所共有的独特的人生体验和生命意识,因而可以超越时空获得广泛的共鸣。

这首诗在用语造辞方面也颇有特色。它采用楚辞那种长短不齐的句式,不讲究对仗的形式,音节错落有致,行云流水,短短22个字,视野开阔,意境雄浑,明朗刚健,丝毫不受魏晋南北朝四六文骈俪形式的束缚,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明代杨慎在《升庵诗话》中评价:“其辞简质,有汉魏之风。”

总而言之,这首诗歌,在天地悠悠与人生短暂的哀歌之中,充斥着不可一世的孤傲之气,聚集成反差强烈的情感跳跃。无穷无尽的天地,将与英雄豪杰的不朽功业长存;反观自己有限的人生,一腔报国热血无处挥洒,只能长长叹息,空留遗恨,于是乎悲从心中喷涌而出,汇聚成怆然涕下的巨大悲哀。而在这一己的悲哀之中,浸润着得风气之先的孤独感,透露出英雄无用武之地,拔剑四顾茫茫而慷慨悲歌的豪迈气概。

题目中的幽州是古代的十二州之一,也就是现今的北京市。幽州台即蓟北楼,又称为燕台,黄金台。这个楼台写进了许多诗歌之中,成为了尊贤引才的象征,蕴含着无数怀才不遇,渴求伯乐的有志者心中的向往。那么,诗歌中的“黄金台”的典故出自哪里?黄金台又位于何处?我们接下来简要地探讨一二。

在《战国策 ・ 燕策一》中记录了这样一段史事: “燕昭王收破燕后即位,卑身厚币以招贤者,欲将以报仇。故往见郭隗先生……于是昭王为隗筑宫而师之。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凑燕。燕王吊死问生,与百姓同甘共苦。二十八年,燕国殷富,士卒乐佚轻战。”

燕昭王在公元前311年即位,收拾完燕国的残局后,降低身份,计划用丰厚的财物来招揽贤才,报仇雪恨,因而去拜见了郭隗先生。郭隗用“千金买死马”的故事,再次劝导燕昭王用重金来求才,表明诚心。于是昭王尊郭隗为师,并为其筑宫台。之后各路人才纷纷涌进燕国,燕国得以强大,最后燕昭王大仇得报。

这个典故在东汉文学家孔融的《论盛孝章书》也出现过,并首次提出了“燕昭王筑台,以尊郭隗”的说法。

黄金台位于何处,在学术界中有争议。最终认为其在河北易县东南,北易水南,也就是河北定兴县高里乡北章台上的可能性极大。

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在《易水》章节有对黄金台的描述:“易水出涿郡故安县(今易县)阎乡西山……易水又东径武阳城南……易水又东与濡水合……其水之故渎南出,屈而东转,又分为二渎。一水径故安城西侧城南注易水……其一水东出注金台陂……陂东西六、七里,南北五里,侧陂西北有钓台,高丈余,方可四十步。陂北十余步有金台,台上东西八十许步,南北加减,北有小金台,台北有兰马台,并悉高数丈……”

隋朝的《上谷郡图经》载:“黄金台在易水东南十八里,昭王置千金于其上,以延天下士。”以上两部著作比较早记载了黄金台位置。

北宋《太平寰宇记》也记载过黄金台的位置:“黄金台在易县东南三十里。燕昭王所造,置金于上以招贤士,又有西金台,俗呼此为东金台……”而易县东南三十里就是在易水河附近,再次佐证了黄金台在易水河附近。

明代蒋一葵的《长安客话》中记载:“黄金台有二,古燕昭王所为乐、郭筑而礼之者,其胜迹皆在定兴。今都城亦有二,是后人所筑。”由此可知,黄金台在易水河和燕下都附近

因为燕下都(战国时期燕国都城)都城在易水河畔,是燕国的军事重心,心怀大志的燕昭王以此为霸业根基来重振燕国,那么,修筑黄金台招贤也会在燕下都附近。另外争论的一处北京城东南黄金台,不过其不在易水河流域,自然可以排除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