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蝉多远韵,茂树有余音

“有目斯开,不以道昏而昧其视;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这是骆宾王在《在狱咏蝉并序》中的话,他盛赞蝉不因道路昏暗就看错事物,不因世俗浑浊而改变自己的本质。蝉是不起眼的动物,但在古代却被诗人赋予了别样的气质,从而成为古典诗词的常客。

蝉很早就被写入古典文学作品中,《诗经·豳风·七月》云:“四月秀葽,五月鸣蜩”,这里的“蜩”就是蝉。“造化生微物,常能应候鸣”,古人将蝉分为春、夏、秋三种。《礼记》说:“仲夏之月蝉始鸣,孟秋之月寒蝉鸣”。春蝉鸣声尖而高,“风松不成韵,蜩螗沸如羹”;夏蝉的叫声是我们最熟悉的,法国作家法布尔在《昆虫记》里把夏蝉比作“不知疲倦的歌唱家”,在林间枝头尽情歌唱;而秋蝉的叫声哀婉凄切,“秋来吟更苦,半咽半随风”,这里的蝉就被赋予了人的感情,忧愁之人听到的蝉声也是悲凉凄苦的,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写的:“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

蝉作为文人抒情言志的重要载体,可发悲秋之慨叹,所以常有“哀蝉”“寒蝉”之说。“哀蝉无留响,丛雁鸣云霄”,陶渊明借蝉的哀鸣抒发感时悲逝之情;柳永在《雨霖铃》中用“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来渲染离愁别绪。白居易和刘禹锡常相唱和,在《答梦得闻蝉见寄》中有这样两句诗:“人貌非前日,蝉声似去年”。白居易写这首诗的时候已经58岁,这一年,他获授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告别长安,启程去洛阳,自此再也没有回过长安。他暂时摆脱了世俗纷争,过了一段隐士般的生活,但是他并没有忘记现实,在这首诗里,他深感年华渐去。

真正让文人志士对蝉爱之不渝的原因应是蝉的高洁品性。《荀子·大略》中说:“饮而不食者,蝉也”;萧统《蝉赋》云:“兹虫清洁,惟露是餐”,古人认为蝉饮露为生,具有清洁本性。“寻长枝以凌高,静无为以自宁”,蝉栖息在高高的树枝上,远离尘嚣,被赋予“高尚、廉洁、淡泊”之特质。在《史记》中,司马迁如此赞美屈原:“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蝉本生长于污泥之中,但却能够从浊秽的环境中蜕变出来,不染污垢,保持皎洁,等到羽翼长成,就餐风饮露,独唱高枝,司马迁以此来表明屈原超脱俗尘的清白,实在贴切。

由于蝉有这样的习性,晋代陆云《寒蝉赋并序》中论述蝉有文、清、廉、俭、信五德:“夫头上有緌(古时帽带打结后下垂的部分),则其文也。含气饮露,则其清也。黍稷不享,则其廉也。处不巢居,则其俭也。应候守常,则其信也。加以冠冕,取其容也。君子则其操,可以事君,可以立身。”若有此五德,便可修身立世。据说古代近侍之臣冠加貂蝉,便是借蝉居高枝清洁不染寓意官居高位而清廉自持。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是唐代诗人虞世南的咏蝉诗,蝉鸣之所以长远,是因为自身站的高,而不是借助风力,虞世南说是咏蝉,也是借此来表明自己的高洁品质。虞世南才高学广,志性刚烈,多有建言,有“忠谠、友悌、博文、词藻、书翰”之绝。正因如此,虞世南笔下的蝉才显得高贵傲然。骆宾王曾作《在狱咏蝉》用“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来为自己的清白发声;“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这是李商隐与蝉的对白,蝉的叫声让诗人警醒,虽一贫如洗,可是内心却清如止水,这何尝不是一种对自身清高之志的言说呢。

情以物迁,同是咏蝉却有不同感受,也许心志高洁,才能弃聒噪取清音,在蝉声中赏明月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