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市西门外的浣花溪畔,风景优美且十分幽静,闻名遐迩的杜甫草堂便坐落于此。
成都市西门外的浣花溪畔,风景优美且十分幽静,闻名遐迩的杜甫草堂便坐落于此。
进入草堂正门,跨过石桥,眼前便是绿荫掩映下的大廨。所谓大廨,即为古代官吏办公之地,也就是今天的所谓办公室。办公室中间端坐的杜甫青铜像,清瘦而孤傲,深邃的目光凝视着远方。
再往前,便是草堂建筑群的主厅“诗史堂”。由于杜甫的诗生动反映出“安史之乱”前后的社会现实,也折射出唐朝由盛及衰的历史,故言“诗史”,“诗史堂”亦由此得名。诗史堂正中放置的是雕塑家刘开渠所塑杜甫胸像。这尊雕像中的杜甫,与大廨中的杜甫塑像比较,眼光同样深邃,只是此时的杜甫面颊饱满了许多,这大概是刘开渠先生不忍杜甫永远清苦的缘故吧?有意思的是,可能是有的游客太喜欢杜甫了,找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便伸手摸一摸杜甫长长的胡须,久而久之,竟使得胡须泛着金黄色的光泽,与周身暗淡的色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于一般游客,抚摸杜甫的胡须是一种表达敬意的方式,而对于居庙堂之高者,驻足留下佳句自然也是一种表达敬意的方式。厅堂中挂着三副对联,其中朱德的对联干脆利落:“草堂留后世,诗圣著千秋。”陈毅的对联则撷取杜甫诗中的文字加以发挥:“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郭沫若的则言辞掷地有声:“世上疮痍诗中圣哲,民间疾苦笔底波澜。”朱德、陈毅、郭沫若皆为四川人士,对家乡土地上曾经的“诗圣”,自然更多了一番感慨。
绕过颇为讲究的回廊,便是两个陈列室。两个陈列室分别介绍了杜甫的生平、交游及诗作,以及其在成都草堂生活和创作的经历。尽管工作人员颇费心思地加以布置并力图表现杜甫的精神世界,但终因那只是后人根据杜甫的诗作及一些文字记载的罗列和想象,因而在历史时空中,终究显得过于局促。
位于诗史堂后面的是柴门。杜甫生活清贫,故而营建草堂的院门也简朴而低矮。所谓“野老篱边江岸回,柴门不正逐江开”是也。今天悬挂在柴门上的“柴门”二字,由潘天寿所书。当年杜甫大概不会想到,就是这简朴低矮的柴门,一千多年后会有一位书画大家光顾并敬书。这大概也是古今文人穿越时空的一次对话吧?
穿过柴门便是工部祠,这是草堂主体建筑的最后一重。当年杜甫入蜀曾做过严武幕僚,被举荐为检校工部员外郎,故后世尊称其为杜工部。中国人讲究“名”,甚至有些人死后还会被追以谥号,其实对于杜甫,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杜甫就是杜甫,他在历史上的存在感,与其做过什么官并没有多大关系。
最后看到的,便是杜甫茅屋。这是一座穿斗式结构的川西民居建筑,黄泥涂壁,茅草覆顶,据说与当年农舍无异。茅屋前面左侧是一片小竹林,穿过小竹林是一棵盛开的桃树;茅屋右侧放置着一个石桌,周边摆着四个小石凳,一切都是那么平常。
正是春和景明之时,低矮的茅屋静静地兀立在地面,青翠欲滴的柳树与暗香浮动的桃花交相辉映,青青小草悄无声息地从土中探出脑袋。
此刻,既无八月怒号的秋风,亦无连绵不断的秋雨,所以,很难想象当年怒风是如何卷走“三重茅”,并“渡江洒江郊”,或“高者挂罥长林梢”;更无法想象,在那个“床头屋漏无干处”的漫漫长夜,诗人经受了怎样的煎熬?不过,最难想象的,还是在经历了这样的煎熬后,诗人竟会置自己和家人于不顾,畅想“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并心甘情愿地“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杜甫生活在一个动荡不安、风雨飘摇的时代。可贵的是,杜甫并没有沉湎在自我感伤中,他留给世人的许多佳作,远远超越了历史上一些文人风花雪月式的无病呻吟,或是怀才不遇后的自我怜悯。他的诗作,充满了忧国忧民的情怀。也许正因为如此,杜甫的茅屋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住所,而是历代文人心灵的圣地。从五代时的诗人韦庄第一次重建茅屋,到后来的宋、元、明、清,草堂毁了建,建了毁,草堂与其说是一座建筑,倒不如说是中国文人的精神图腾。
这座茅屋,寄托着无数文人雅士、仁人志士的使命与归宿,也记载着其思想成熟的脉络。人的成熟,是在挫折与磨难中完成的,而政治上的失意和现实的灾祸,往往是最后的推手。
我曾想,假如杜甫生于安乐,每天花天酒地,会不会是另外一副模样?其实,这种猜想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历史没有假如,同时,杜甫就是杜甫,他虽胸怀大志,但仕途多有失意。当年做肃宗的左拾遗,杜甫每每自以为很认真、实则很天真地给皇帝提意见,终因生性耿介,不善于察言观色而触怒龙颜。也正是这种失意与无奈,成就了一位把个人情感与百姓的疾苦、国家的命运紧密相连的诗人。在历史的长河里,总有一些人,不断自我净化、自我升华,把“大写的人写向那万里长空”,杜甫便身居其中。
从茅屋返回,我又特地再次走进大廨,抄下了清代学者顾复初的长联:“异代不同时,问如此江山龙跧虎卧必诗客;先生亦流寓,有长留天地月白风清一草堂。”抬头凝视杜甫塑像,其目光依然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