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家道中落沦为官妓,脱离乐籍后终身不嫁

唐代女诗人薛涛生于代宗大历五年(770年),卒于文宗太和六年(832年)。薛涛字宏度,本长安良家女,父勋,因官寓蜀而卒。家贫沦落为官中乐妓。贞元五年(789年),薛涛因事被罚赴边城松洲,献《罚赴边有怀上韦令公二首》获释。归成都后,脱离乐籍,居浣花溪。涛知音律,工诗词,与诗人元稹、白居易、张籍、王建、刘禹锡、杜牧等都有唱和。王建《寄蜀中薛涛校书》有“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知”的称誉。薛涛在晚唐诗坛上的地位不容置疑,下面将薛涛的一生分为三个阶段,逐一分析她的情感及其变化。

相传薛涛八、九岁时,一日,其父薛勋指井边梧桐而吟:“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涛应声而续:“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对于幼女如此智慧识声律而敏于文思,薛勋竟愀然久之,似乎预知她将要沦落风尘,以色艺事人。薛涛沦入乐籍,是时代和她家庭遭际使然,她的不幸值得同情,并使人们诅咒那个时代。当然,这些对于尚处于幼年的薛涛是不可能懂得的,她所知道的也许只是她信口所吟的“枝迎”两句,是承“耸干”而来的细致展开,且声韵谐协,有出离童稚的圆润。有一种思想细密,音韵和谐,用语朗丽的细腻和清越。她也许还在期待父亲会像往常一样夸自己具有音律感,诗感,夸自己是一个“小才女”。

这段时光应该是薛涛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此时的薛涛应该说是一个思想很单纯但又情感丰富,极富诗才的一个“小才女”。

“生来是个女性,命运已给她最大的不幸。如果没有知识,浑浑噩噩像牛马般过一世,倒也令人省事。最不幸的是去吃了“智果”,从模糊中醒过来,认识了自己也是一个人。”薛涛不仅清醒的认识自己是个人,应有做人的尊严,而且她心性极高,即使沦入乐籍,避免不了侑酒赋诗,为男性士大夫助兴,也极力追求一种独立人格,能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亭亭玉立于男性世界。在她的许多诗中,托物言志,体现她追求清俊高洁的情感特征。

如《酬人雨后玩竹》:“南天春雨后,那鉴雪霜姿。众类亦云茂,虚心能自持。多留晋贤罪,早伴舜妃悲。晚岁君能赏,苍苍劲节奇。”此诗描绘了竹子虚心劲节的奇姿,寄托自己不同凡俗的情致和品格。春雨过后,竹子更加青翠茂盛,惹人怜爱,但许多人却未见其在严冬傲霜斗雪坚韧不拔的气概。对于众人的评议,它并不在意,只是淡然处之,仍旧保持着天真的本性,虚心自持。让女诗人更钦佩的是:与竹相伴的是竹林七贤之类的君子贤士、君山二妃之类的忠贞深情女子。自己虽曾没入乐籍,与自己相交的虽也有不堪之人,但多是慕诗名而来,以诗受之于人,亦不乏良友。竹伴高贤,我亦结良友,不是很相似吗?挺拔清秀,劲节向上,不畏霜雪,傲立世间的竹,不正是宏度孤芳清拔、坚贞不坠品行的写照吗?

作为乐伎,其生活环境对薛涛这样一位洁身自好,清俊高洁的女子来说,有着难言的痛楚。己欲高洁,而世人总是以有色眼光打量,甚至还有诽谤。然而,她并没有因此沉沦下去,而是以才女的身份周旋于“才子”阵中,在痛苦中挣扎。当然,对于这种生活,她不免有些怨恨。在诗中,诗人反复表达这种情感,尤以在《柳絮咏》中表现得最为强烈。诗云“二月杨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衣。他家本是无情物,一向南飞又北飞。”诗人以柳絮自喻,明言她对于所处环境的悲愤。历来人们以水性杨花来形容女性作风轻浮,不忠贞,更何况一乐伎,在世人眼中地位更低。“轻复微”的柳絮,只能随风而东西,命运始终操在人手,自己不能控制。对于渴望自由,人格独立的诗人来说,虽有才能但仍摆脱不了受制于人的命运。薛涛在这类诗中,多以自然物的高洁品质来喻自己所追求的独立人格,清俊脱俗的气质。诗歌格调高雅,词句清丽,襟怀广阔,超凡脱俗,得到当时及后世人的称美,所以晚唐张为的《诗人主客图》将其列为“清奇雅正”类。

“在士大夫大力提倡封建礼教、控制妇女思想,扼杀妇女才能的宋代,她并没有被驯服。她不仅掌握了广博的文化知识,而且敢于干预闺房以外的事情。”这句话是用来推崇我国文学史上杰出的女词人李清照的。然而身处晚唐的薛涛在此方面与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薛涛跟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一样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人生奋斗目标。薛涛之所以获得士大夫(女校书)的美称,不仅因为她多才多艺,更主要的是她有像士大夫那样热切关注现实,忧国忧民的情怀。

如被韦皋罚至松州时写的《罚赴边有怀上韦相公二首》,“有讽喻而不露,得诗人之妙。”再如唐宪宗时藩王刘辟在蜀叛乱,饱尝了颠沛流离之苦的薛涛十分愤慨,唐将高崇文讨平叛乱,她热情激昂地写下了一首贺诗《贼平后上高丞相》:“始信大威能照日,由来日月借生光。”赞颂了唐将高崇文功德无量,日月皆要借其生辉。文宗太和五年(831年),李德裕在成都府建筹边楼,“按南道山川险要与蛮相入者图之左,西道与吐蕃接者图其右。其部落众寡,馈军远迩,曲折咸具,乃招习边事者与之指画商订,凡虏之情伪尽知之。”诗人在那一年秋就写下了气势雄浑,“直高中唐一格”的《筹边楼》:“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十四州。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城外见边头。”告诫诸将不要急功近利,贪图边功。这哪是青楼女子之口吻,简直具有政治家的眼光!令人叹服!

男女相识到相知,相知又到相恋,皆缘于一个“情”字。有情才相知,有情才相恋。于是有才华,多情的佳丽们,借手中笔,尽情抒发深恋之情。

薛涛更不例外,亦是坚定执著地追求相濡以沫的纯洁爱情。她幻想自己有个好情侣,终朝相伴,双双生活在幸福中,享受夫妻的恩爱。但是,俊杰们欣赏薛涛的才华虽然有的也爱慕薛涛,但不愿与她结为夫妻。很显然,有一条鸿沟横在他们中间,那就是身份的悬殊。

真正的爱情生活是幸福的,当薛涛面对镜中月,水中花般而无力争取的爱情生活时,只能品味出一个“苦”字。现存作品中有四首《春望词》透漏了她追求爱情的崇高的道德标准以及她冰清玉洁,情挚意深,“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尚情操。同时也是对灰飞烟灭的爱怜生活发出的阵阵哀叹。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愁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风光日将老,佳期犹渺渺。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著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作者在第一首中把一个少女的心理活动淋漓尽致地刻画出来。春光明媚的日子里,一个美丽的姑娘带着淡淡的愁思姗姗而来,来到满园春色的花丛中,不看则已,一看那娇嫩欲滴的花朵,便触动了心灵深度的幽思,她顿生怨恨之心。她恨那意中人为何不与她一同欣赏这春之花。正所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触景生情,她自然会怨恨那不与她共同“喜怒哀乐”的意中人。

本来,春天的鸟儿婉转于树梢头,那美妙的歌声,悦耳动听,令人心情舒畅。可在女主人公的听觉神经上留下的却是“复哀吟”的颤音。一个“哀”字,写出了她百转回肠的复杂思想感情。她感到惆怅和寂寞,怨愤之情便油然而生。因而少女听到的嘤嘤鸟声也觉得哀婉凄苦。

薛涛的追求落空了,她用自己的笔表达出自己所思念,所敬仰的意中人不知身在何方,而产生的凄苦烦闷的心境。她成天接待来自四面八方的墨客,送往迎来,眼看自己韶华已尽,却“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找不到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感情归宿,每当清晨梳妆时,她常常对镜垂泪,她的内心世界是何等痛苦和寂寞。

一切景语皆情语,薛涛在《柳絮》中也表达了自己的情思和哀怨:“二月杨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衣。他家本是无情物,一任南飞有北飞。”作者在诗中表达了自己的悲惨的身世,作为歌妓,她生活就是“一任南飞又北飞”,而没有普通封建女性所有的安定生活。此中,她内心渴望天伦之乐而不可得的哀痛是一目了然的。

薛涛在这一时期思想感情是复杂的,已不再像幼时那样“单纯”和“无知”,她有着虽为生活所迫沦为乐妓的苦楚,但却有着出淤泥而不染的情怀。涛虽身为女儿身,却也有着位卑不忘天下事,忧国忧民的情感,另外薛涛在这一时期也追求自由美好的爱情等等。这一时期在薛涛一生中是最重要,然而却带着几分凄凉的意味。

薛涛被罚松洲回来之后,虽脱去了乐籍,但这是以随叫随到为条件的。虽说有了一定的自由,最终仍是摆脱不了与男性周旋,也摆脱不了世人的有了眼光。故而她在《蝉》一诗中又抒发自己本性高洁的情志,傲兀不群的节操。诗云:“露涤音清远,风吹故叶齐。声声似相接,各在一枝栖。”前两句以蝉高洁的生活本性,表达自己孤芳自赏,不同流俗的性,第三句是她抛头露面、酬答唱和,周旋于男性世界的形象物化。一个“似”字,表明这只是表象,内质则是“各在一枝栖”。

薛涛被赦回成都后,便摆脱了乐籍。但她并没有像一般“从良”女妓那样,“充人后栋”、为人妻妇,随随便便找个生活上的靠山,而是“退隐于西郊浣花溪,钟琵琶花满门”。开始了持续一生,独立不倚,“合规范”的韧性抗争生涯。这种置弱女子独立生活的艰难与不顾,为了坚持做人的节操,而宁愿一人“琵琶花下闭门居”,弥漫一派浓浓的山林隐士涵养高操洁质的况味。

早在青年时期,她就感到自己不是尘世的女子,“长裾本是上清仪,曾逐群仙把玉芝”。暮年,终于在经受人世患难之后回归道门。这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归宿,也是命运的必然结局。乐妓加女冠,这几乎是中国封建女性中最不幸的一生。薛涛偷吃了智果,又品尝了禁果,她走了一条与封建社会中普通妇女截然不同的生活道路。她失去了女子应该得到的东西,却获得了一般女子难以获得的价值;她失去了人生宝贵的爱情,却获得了男子也难以获得的才名。贞节坊前、名教簿上也许不会有她的名字,中国诗史上却因此产生了又一位卓越的女诗人。这是她的不幸,又是她的大幸!

当然,时已进入晚年的女诗人也许并没有想这么多,她也许只是依然保持着自己本性高洁的情志,也许还在憧憬着什么,女诗人留给我们太多的想象的空间。

薛涛活到六十二岁,死后当时川西节度使段文昌为其题写墓名:“西川女校书薛涛宏度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