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好,一字一句定格在思乡游子梦魂间。
红胜火的江花,绿如蓝的江水。
江南不仅在江南,还在无数游子的心上。
江南的好,只有离开过她的人,才会被深深刺痛,肝肠欲断。
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
夏天到了,正是梅子疯狂生长的时候。
这个时候,猛烈的阳光卖弄情思,会在浓密的树下投下一个精妙的圆形树荫。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可是圆圆的月亮,甚至是圆圆的嘉树清圆午荫,到底是讨人喜欢的。
恼人的是夏季这潮湿的天气,连身上穿的衣服也不能幸免。
那是岁月的味道,也是江南的味道。
或许,该怪责的不是湿漉漉的衣物,也不是湿漉漉的天气,而是湿漉漉的心情。
可是,湿漉漉的心情,有什么不好的呢?
在这万物疯狂生长的夏季,心情沾了湿气,也会缓缓生出一树绿荫的吧。
向自得其乐的乌鸢学习,像它一般,肆意迷醉在夏季。
黄芦是美的,苦竹也会让人生出依恋之情,可他到底起了心思。
燕子有燕子的飘流,人有人的飘流。
梁上呢喃的燕子,看似欢快潇洒,一家人和乐融融,谁会想过它竟然是寄居之身呢?
而且,为了这一年一次的寄居,它还要跋山涉水飞越千里万里。
飘流本身已经足够令人怅然,再想那么多,如何消受得起。
急管繁弦是好的,大珠小珠落玉盘。
在某些人听来,那是美妙的至高境界,可是在飘流的人耳中,曲调激烈、音响繁复的音乐,只能让人黯然神伤。
水滴滴穿了坚石,岁月消磨了曾经的雄心壮志。
确切地说,是飘流又飘流的岁月。
这飘流的人生,这人生的飘流,何时,才是个头呢?
也罢,人间于他而言,清醒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只有这样,才可以让他忘却一切,忘却这人世的飘流又飘流。
周邦彦却在这一树树清圆的午荫中,瞥见了乡愁。
小桥外的新绿溅溅,勾动他的,是拟泛九江船的心思。
江南,因此不是某一个人的江南,而是所有人的江南。
怅然着,飘流着,谁不曾在某一个时刻,面对家乡的方向,潸然泪下。
有分析认为,词人于元祐末曾任溧水令,多少有受旧党排斥的意味,于是产生了厌倦在外地卑官微职的生活。
换言之,使周邦彦心生厌倦的,不是嘉树清圆,而是另有原因。
果真如此,江南不仅仅寓意词人的梦之所系,更是他疗愈心伤的灵魂殿堂。
结束处的“容我醉时眠”,因而可以引发后人无数的猜想。
或许,成真不成真无人可以断定,但是醉后酣眠中,江南悄然入梦,却是大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