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到了杨克的诗《人民》,觉得挺震撼的。杨克在这首诗里,一点没有含蓄,狠狠地把底层人展现了一把。讨薪的民工、光棍、长舌妇、发廊妹、小贩、小老板、上班族、溜达者、浪荡子、老翁、学者、酒鬼、赌徒、挑夫、推销员……一直到秘书(以及小蜜)、单位的丑角或配角。
所以,杨克在这首诗里,其实也是不厌其烦的,把所有能想到的人都写了出来。最后一段,才是重点。我从来没有见过“人民”,只见到无数卑微地说话的身体(注意不是“人”,而是“身体”),在公汽上互相取暖。
而最后的比喻就更是绝了,“就像肮脏的零钱,使用的人,皱着眉头,把他们递给了,社会。”不仅是零钱,而且还肮脏。零钱是办不了大事的,而且也没有人太在意。再加上肮脏,估计就更没人在意了,看见了还会皱着眉头。只要有人要,那是一定会很快给出去的。
这首诗的题目是《人民》,写的也是各色人等,紧扣主题。这首诗写于2004年,已经快20年了。但是,读了这首诗,感觉更像是写的是民国时期。这些“人民”没有尊严,只有卑微,只有身体,没有灵魂。
而诗坛有一股风气,就是写民国时期。《诗刊》主编李少君写过《民国的黄昏》,施施然写过《我常常走在民国的街道上》。但是,这些写民国时期的诗,写得都挺“美”。什么自由哦,古典哦,优雅哦,反而不像民国时期了。
而杨克这首《人民》,可以说是民国真实的写照。发廊妹、酒鬼、赌徒、乞丐,这些好像在民国的时候特别典型。但是,在民国时期,这些人没有被称为“人民”。甚至,他们连“人”都算不上,只是能行走的“身体”。
不知杨克写这首《人民》的出发点在哪里,背景是什么。但是,那个时期,诗坛确实有一种“叛逆”的倾向。感觉写得越狠越好(他们叫深刻),越不像诗越好。而杨克,也是“民间写作”的代表,是“实力诗人”的典型。
这种民间写作或实力诗人,其实是与“学院派”相对的。就是反诗意、反传统、反美学,就是要彻彻底底地撕烂诗歌“美”的面纱。所以,很多著名诗人写出了完全不像诗的诗,而且被人捧为了经典。伊沙的《车过黄河》,雷平阳的《杀狗的过程》,杨克的这首《人民》等等,都是“经典”。
但是,这样的“民间写作”,招来的批判反而最多地来自于民间。他们打着民间的旗号,却写出与民间完全不符的诗作。“梨花体”、“羊羔体”、“乌青体”、“屎尿体”,成了大众嘲讽的对象。而这些“民间写作”者,最后被官方认可了,更进一步地站在了“民间”的对立面。
“民间写作”者,成了官方了,而“学院派”也越来越“民间写作”了。这看起来是一件好事,大融合嘛。但是,这种融合只是表面上的统一,没有真正地融合。结果,就造成了现在诗坛标准的混乱,弄了个四不像出来。或者说,是挂着羊头卖狗肉。什么是诗?什么是好诗?什么是接地气的诗?都模糊了。
所以,现在的诗坛是一锅大杂烩,什么都有,但什么都变味儿了。民间不像民间,学院派不像学院派,官方不像官方。这时候拼的就是谁的“人脉”广了。谁的人脉广,谁的诗就能得到诗坛的认可,甚至是吹捧。
诗歌的好与坏区分的标准,简单地转化为了“人”的区分标准。诗坛不在意诗写得怎么样,而在意写诗的“人”是谁。只要是“著名”人物写的诗,那一定就是好的,否则,那一定就是烂的。
从这首《人民》看得出来,杨克还是有“实力”的。但是,为了表现实力而有些用力过猛,猛到更像民国时期了。“以民为本”,人民不仅不肮脏,更不是零钱,而是社会的基石。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是其中的一员。